不久前，我借出差之机再赴克拉玛依。重返故地，感慨万端，特别是看到戈壁边缘上的一垄垄绿色，我触景愈加生情，不禁想起当年在克市的日日夜夜。

一

10年前的初春，我所乘坐的出川列车因沙尘暴突袭，被挡在嘉峪关外三天两夜。到达乌鲁木齐时，大西北仍寒风逼人、残雪堆砌。在前往克市的数百公里途中，戈壁毫无春天生机的寂寥，给人以真空世界的意味。我还是透过车窗极力搜索着，那怕是一片能喂眼的嫩芽或绿叶，也会为一滴水的滋润而满怀向往。可是，闪过车后的是骆驼刺和枯树骨，再映视野的还是地鼠洞和白碱滩……

我们一行三名务工者，到达了一个远离乡镇的无人区。这里没有水电和燃料，只有无尽的冷风和扬起的沙砾。我木然地望着“平沙莽莽黄入天”的戈壁，特别是看到呈“U”形摆放的三个移动简易房，也是火车车厢的改装版，想到自己将要在此生活一年的时间，便心存惶恐。

接待我们的是操着当地口音的新疆，是我们四人的领导。他的欢迎词是：“能来这里的也只有男人们了——你们虽然坐了几天的车，风尘仆仆，可在这里没有热水澡可洗。”话音落地，他递来一张湿毛巾，让我们分别拭一把脸。

我不肯擦脸的动机在于，除了介意毛巾共用不卫生外，就是没想到戈壁缺水的程度，远远超出我的意料。我问新疆：“以后的生活用水该如何解决？”他伸手指向移动房的侧面，那里摆放着一个不大的铁皮水箱，轻描淡写地回答道：“送水车三两个月就会来一趟的，这些水只是供我们饮用的……”也许，我惊骇的表情在他的眼里是疑惑，新疆忙补充一句：“你可知道，从数百公里外运来的水，不会比油便宜。倒是生活供给车每星期都来，送面送菜，偶尔也会捎来一桶新鲜水。”他用了“新鲜”二字，对我来说顿感新鲜。

翌日，新疆承诺的供给车并没有来到。连续三天的不见天日，气候没有转好的迹象，肆虐的沙尘暴如狼群齐嗥，震耳欲聋。我们蜷缩在严实的移动房内，充分感觉到天地的晃动。偶尔，使足气力推开房门外出取水或方便时，将会灌进大量的沙砾，让我很自然地理解车辆停运的原因。这一天最有意义的一件事，新疆按我们年龄以大小四川称谓。我岁数居中，又姓钟，故省去了四川前的定语。

看着桌上的烛光已呈微弱，见没有人动静，我只得从床上起身，点燃新的蜡烛。虽然屋内没有言语，但我相信大家不是沙尘暴的“虔诚”倾听者，也只能在浑浑噩噩地假寐。大四川不再摆弄他的半导体，也许是电池不足或为了节约用电。他用川味普通话吩咐我：“给递一张馕来！”

此馕非彼狼，此时也只有它，成为我们唯一充饥的食物。我第一次食用馕，只吃了个半饱。这种原料为生面的食品太有筋头，嚼得你腮帮子胀痛，嘴也会咯出血水的。由此想来，馕多少有缺水的基因，准确说来可是大西北气候条件下的产物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