对我一家人来说,最难忘的莫过于1979年落实邓小平主持制定的军队干部转业政策,让我全家人再次实现了吃“商品粮”的梦,改变了我一家人的命运。如果说人生紧要处只有几步,那么这一步对我全家来说,就至关重要,我们全家非常感谢邓小平领导进行的全面拨乱反正,他制定的军队干部转业政策为我们带来了崭新、幸福的生活。
全家回乡务农
我父亲于1949年10月参加革命,1950年,他和其他热血青年一道“雄赳赳、气昂昂,跨过鸭绿江”,参加抗美援朝战争,并荣立三等功。1954年,因伤回国,历任排长、连长、团参谋。因出身不好,“文化大革命”中受到冲击。1969年,父亲拖儿带女回到老家原广安县徐花乡务农。那年,我才9岁。
握惯枪杆子的父亲,自然对“修理地球”一窍不通,只能酗酒排遣郁闷。政治上的受打压、生活上的不如意,让这个年近不惑的汉子变得有些脾气暴躁。有的社员对我父亲颇有微词,说他忘了本,农民的儿子不会种地,真是笑死人。父亲不得已“放下架子”,与贫下中农打成一片。第一天参加劳动,他手上就打了两个血泡,撂下锄头不干了。生活中少不了和母亲拌嘴打架,我们兄妹3人度过了一个又一个战战兢兢的日子。我还记得,每当父母打架的时候,两个妹妹就推着我去劝,常常被父亲踢上几脚,腿上留下不少“乌疙瘩”。
那时候农村采取记工分制,全劳力男子全天记10分,全劳力妇女全天记8分,生产队则根据工分分配劳动果实。为了生计,母亲接过父亲的锄头参加劳动,由于初来乍到的原因,生产队长只给她记6分,母亲虽有怨言但也无可奈何。劳作回家后,我们兄妹3人也成了母亲的“出气筒”。好在不久,父亲落实政策到小井沟煤矿当了“工人”(当“工人”在我老家有特殊含义,是国家干部的代名词,当然这是村民的误解),我家在村里才抬起头,有了较高的“地位”,有的社员对我们多了嫉羡。要知道那个时候当“工人”是件非常荣耀的事,毕竟是“工人老大哥”,吃的是“商品粮”,说话、走路都非常神气,而当时能够吃“商品粮”的人非常少。有的社员说:除非祖坟冒青烟,才能修来当“工人”的福。其实,我父亲能当“工人”,全靠邓小平第三次复出后整治军队创造的机会。
父亲参加工作后,我主动请缨,接过父亲的锄头参加劳动。我那时记的工分是3分,和同龄孩子享受同等待遇,我的两个妹妹记2分,我们第一次有了“主人”的感受。尽管我们全家都参加劳动,但分的粮食还是不够吃,因为那个时候我们处在长身体的关键时期,好在我们家有“工人”父亲的“赞助”,填饱肚子基本上没有问题。我记得我一个人就可以干掉两大碗包谷汤圆,还有一个人吃掉8两面条的“辉煌历史”和“光荣记录”。所以在那艰难的岁月,我们过得比普通农民好一点。
印象最深的是,在我和“农民伯伯”劳动的间歇里,他们给我讲的英雄故事,讲得最多的是岳飞、张飞、薛仁贵,这激发了我对文学的兴趣,也为后来我的文学创作打下了基础。当然,有的大人也讲些“黄段子”,比如,傻儿子不知道怎样圆房,媳妇怎样启发式教育等等。我母亲就责怪这些农村汉子,不该向孩子灌输“资产阶级腐朽思想”……
再后来,我母亲到村上当民办教师,我们家的生活条件更好了。
全家吃上“商品粮”
也许应了人们说的“祖坟冒青烟”的缘故,1979年我家喜事连连。先是父亲调到原广安县检察院工作,接着是我考上广安师范校,最后是母亲和两个妹妹“农转非”,成了吃“商品粮”的人,那个时候在乡村可是非常了不得的事。
那年,留给我们全家的记忆的确是非常深刻的。先说吃“商品粮”的事吧。我父亲平时没有闲着,有空就和战友分析时局,当从报纸上和广播里得知邓小平复出,他们高兴极了,这群文革的“弃儿”知道,落实复退军人的问题不会太远了。果然,好消息一个接一个,到了1979年底1980年初,国家落实政策,解决了一批复退军人的问题,我父亲恰好就在其中。根据当时的政策,我母亲和两个妹妹均获得吃“商品粮”的资格,唯独我因为满了18岁而被拒之门外。当然,我考上师范校也成了“城里人”,用不着为身份犯愁,父亲也不用太费心为我争取资格。我的两个妹妹吃上了“商品粮”,自然非常高兴,以至于读书“磨洋工”,学习成绩直线下降,没有考上学校。1980年,两个妹妹都当上了“工人”,一个到南充棉纺厂工作,一个到供销社工作。唯有遗憾的是我母亲,她是随军家属,以前在部队因为带孩子没有工作,所以到了地方也没安排工作,只成了吃“商品粮”的居民。父亲为了安排母亲的正式工作也曾努力过,但一无所获。好在母亲是民办教师,也算得上有一份体面的工作。可惜,后来她挺不住在乡下教书的日子,进城不久,就在民办教师全部转为公办教师的改革中失业了。那时,母亲变得郁郁寡欢,似乎没有工作就成了家庭的累赘。无所事事的她闲不住,就和父亲单位同事“农转非”的家属一道找地方种菜。2007年9月,她在种菜回家的路上,被一辆飞奔而来的摩托车撞倒,送到医院抢救。然而不久,她带着“我没工作”的深深遗憾离开了人世,留给家人难以磨灭的痛。
再说我读书的事吧。本应读小学三年级的我,因为老家的小学当时没有三年级,我就“回炉”从小学一年级读起。那时候,中国出了个张铁生,“不学ABC,照样干革命”。受大气候的影响,自然,我没能接受到良好的小学和中学教育。好在是“革命军人后代”,我和妹妹都被推荐上了高中,令许多同龄学子嫉妒。
1977年,在邓小平的批示下,国家恢复高考制度,父亲鼓励我去参加考试,还在读高一的我拒绝了。1978年,我参加文科高考榜上无名。父亲和在花桥中学教英语的张怀英老师鼓励我不要灰心,复习后继续考。听从劝导,是年9月,我进了花桥中学理科快班复习,搞不懂"ABC"和磁场的我,通过在书店工作的幺姨,买到了一套“数理化自学丛书”。靠着这套书,我发扬“头悬梁、锥刺股”的精神,一个人躲在竹林里、草丛中苦读,热了就用帕子擦擦汗,冷了就站起来跺跺脚,硬是从初一理科补起,一页一页读完了全套书。当然,其中有很多内容是囫囵吞枣、死记硬背。
1979年,国家开始实行中专考试和高考分离制度,为保险起见,父亲和张怀英老师劝我考中专。为了更保险,父亲劝我报师范校。于是,我以高出录取线22分的成绩被广安师范学校(以下简称广师校)录取。记得“揭榜”那天,父亲特地请了假,和我连夜从徐花高桥村秘密前往花桥中学领录取通知书。领到后,我和父亲又连夜赶回老家,赶在政审前去村干部那里求情。因为那时候我在村里表现不是很好,常常和村里的孩子打架、偷菜,父亲怕政审时有人“整”我,才迫不得已如此。事实上,父亲多虑了,当得知我成了“秀才”后,村里人都很高兴,毕竟,这个村解放以来,还没出个“秀才”,我不仅为家人争了气,也为村里人争了气。社员群众为祝贺我成为“秀才”,纷纷请我吃饭,以至于我不得不安排好“吃饭日程”。带着乡亲们的嘱托,我进了广师校,进校后因特别酷爱文学,阅读了大量文学作品,打算走文艺创作道路。可中师毕业后,我被分配到老家最偏僻的村任教,条件艰苦,只能手持教鞭做做文学梦罢了。后来,我先后到大龙初级中学、金广小学任教。再后来托邓小平的福,根据残疾军人可以安排一个子女留在身边的政策,经过召开家庭会议讨论,形成了把我留在父母身边的“决议”,我终于结束了流浪生涯,调到广安县残疾人联合会工作。
全家分享改革成果
我家先后搬了三次。上世纪八十年代初,我们住在与广安县法院在厚街合伙修的公房内,一室一厅一厨一卫。第一次在城里有了自己的家,虽然小,但能遮风避雨,全家人的高兴劲自然不用言表。父亲将房屋调整后,基本上满足了一家5口人的住宿问题。八十年代后期,改革开放加速推进,经济形势越来越好,广安也加快了建设的步伐,父亲在广安县北街分得一套商品房,三室一厅的房子,我们全家人都有独自的空间。此时,我已结婚生子,妻子也在单位分得了福利房。
进入90年代,邓小平南巡讲话之后,我们卖掉北街的房子,在城北建新街分到一套集资房,140多平方米。房子越来越大,大家的心情也就越来越舒畅。我的两个妹妹下岗后自谋职业,同时办理了社保,解决了后顾之忧。我在1994年考进广安县检察院,工作之余辛勤地“爬格子”,努力实现创作梦。
父亲对分享到的改革成果较为满意,先是获得残疾军人补助金,后来因1949年参加工作的原因在2012年获得困难补助金。这个打过仗、负过伤,为地方发展做过贡献的老人,时常教育子女要懂得感恩。
闲暇之余,父亲就填词作诗感恩邓公,其得意之作是“国难民贫风雨愁,冤假错案急待纠。光明磊落无私畏,正本清源誉全球。”“资职特权疾成结,吐故纳新滞停歇。断然废黜终身制,小平风范人中杰。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