二、半空懸著的夢想

劉洋天資聰敏，膽子又大，到公司入職后，經過培訓，很快就頂崗了，粗粗的大繩拴著他的前程。公司承諾隻要好好干，月薪保底五千，劉洋做夢都沒想到自己成了“香餑餑”，干起活來像拼命三郎，渾身有使不完的勁，隻要把繩索系上腰，上崗最少十來個小時，忙得連口水都顧不上喝。他嚴格按操作規程，不敢有半點閃失，父母的叮嚀就是他心的圍城。

夜晚他蝸居在公司地下室裡，小草長在窗櫺，月光傾瀉，溫柔的小草映照在他夢囈的臉上，安撫著他思鄉的夢。日子長了，膽子漸漸大了，夢兒也夜夜有景。他經常夢想有一天能告別蝸居，擁有一套自己的住房，吊著繩兒也能擦擦自家房的窗。然而他已經很知足了，每月五千多塊的收入，使他打心裡感激尹總經理的大恩大德。

每當公司的人仰望高聳的樓層，常會看到他飄忽不定的身影，總也看不清他年輕的面容，都暗暗為他加油壯膽。家鄉的人齊夸他藝高人膽大，卻不知那是懸著的命。轉眼一年過去了，劉洋先后在城區近百棟高樓上承擔了高空作業任務，鳥瞰了整個城區的變化，沒有出過任何差錯，贏得了“蜘蛛劉”的美譽。

尹總經理所在的建筑物業股份有限公司的辦公大樓高十一層，除了總公司外，下設的十六個分公司的管理人員都在這座大樓辦公。這座大樓視野開闊，沒有任何遮擋，隔條馬路就是一所中學的操場。劉洋就是在這座樓上參加培訓的，聽說尹總經理就在九樓陽面東邊的房間辦公，他一直想當面致謝，匯報自己的進步和收入，可總是沒有機會。

他是個知恩圖報的青年，總想尋找個機會，用自己的方式，真誠報答總經理的知遇之恩。但他隱隱感到，雖然尹總對自己沒有面對面地囑托，卻總像一條繩索一樣，把自己牽得的很緊很緊。

也許是命運的安排，機會終於來到了。馬年春節前夕的一個星期天，劉洋接到任務，擦洗總公司辦公大樓的外牆玻璃。擦到十樓時，分公司調度室安排他先從大樓的西頭開始。但不知為什麼，又突然接到分公司分管派工的馬副經理的旨意，讓先從東頭開始，劉洋也不敢多問，隻得按官大的指示辦。不知是因為想念尹總經理，也連帶對他的辦公室有感情呢，還是想在擦洗玻璃時讓他湊巧看到自己，來檢閱自己的長進和武藝呢，小劉立馬做好了被檢閱的准備。

尹總的辦公室的確在九樓陽面的最東頭，是個套間，西邊大間辦公，東頭小間隔門為臥室，裡面安放張床休息。尹總是個攝影迷，房間裡挂滿了他的得意之作，一般星期天都會到郊外採風。

小劉順著繩索往下滑時，先借著玻璃的反光照了一下自己的模樣，理順了被風吹亂了的頭發，感到有股說不出來的幸福感涌上心頭。當滑到九樓大窗戶時，小劉微笑著往裡看，可萬萬沒想到，一幅蠕動著的不雅場景近在眼前：床上近乎裸體的胖男女扭動在一起，有點禿頂的男人正是他朝思暮想的恩人。那個豐腴的美人兒他也認得，是公司醫務室的大夫兼護士，平時驕傲得像個公主，見誰都不愛搭理。此刻，她那對高聳的大白奶子正被肆意地揉搓著。突如其來的影子和繩索，驚得屋裡的尋歡客目瞪口呆，情急之下隻得拉過被子蓋住頭。小劉驚愕地半張著嘴，腦子剎那間一片空白。當他反應過來時，頓時感到莫名的愕然和羞恥。他閉上眼睛，迅速操縱著滑輪出溜到八樓，努力調整著自己慌亂的狀態。恢復正常后，又悶悶不樂地接著干了起來。

晚上下班時，馬副經理把他叫到辦公室，詭秘地朝他笑了笑，從抽屜裡拿出一摞錢，慢慢地走近他身邊，拍拍他的肩膀說：“這是一萬元，你隻要把擦窗時看到事情說出來、寫下來，這錢就是你的！”。小劉這時聯想到他突然調整了擦洗玻璃的方向，准是早已發現了什麼秘密，才精心安排這樣做的，只是自己被蒙在鼓裡。剎那間，一種被欺騙、被利用的感覺涌上心頭。這時，他馬上閃過一個念頭：缺錢不缺德，不收昧心錢，不管尹總這件事辦得是否荒唐，也決不能出賣他。想到這，他毅然推開了馬總的手，斬釘截鐵地回答說：“我的眼睛被風迷住了，什麼也沒看見！”說完就扭頭離開了馬總的辦公室。

劉洋因禍得福，安全著陸了。他被重新安排到建筑分公司施工現場，負責乘起降機運送建筑材料。公司人事部門對他調動的理由是，有恐高症，最近干活丟三落四。后來劉洋聽到了不少關於尹總的緋聞：有的說，尹總半年前死了老婆，就與因車禍死了男人的那個女大夫好上了，女的比他的閨女還小呢;有的說馬總早就琢磨過尹總的位置，最近聽說他快到點了，就到處搜集他的材料，敗壞他的名聲，結果因貪污、拖欠農民工工資進了局子。

過了一段，在一個沒人的角落裡，劉洋按約定見到了尹總經理。“你的調動開始是他們定的，我也沒辦法，別聽他們瞎嚷嚷，好好干吧，會有出頭之日的”，尹總經理不住地安慰他。接著又試探似地問小劉：“那天他們說你看到了什麼，是真的嗎？” “那天我迷住了眼，什麼也沒看見，來這干了月數，我看到了俺工資單上的錢和以前一樣” 小劉的回答使尹總很滿意，臨走時他拍了拍小劉的肩說：“你心裡有數就行，好自為之吧，我就不多說了。”小劉聽后身子直了一下，欲言又止，怔在哪兒不知如何回答，一種微妙復雜的心情寫在臉上。 后來，經常有熟悉的職工與劉洋開玩笑：“喂！你看到了什麼？”小劉只是笑笑，或借故打岔，不置可否，不予理睬。時間長了，這件事就被人漸漸淡忘了。

在建筑工地上，民工們吃住在一起，晚上湊在一起打牌。每每勞作一天，劉洋最大的願望就是好好放鬆一下。但他厭煩這種混日子似的娛樂，討厭他們沒完沒了的講著粗話，尤其是還得隨大流玩輸贏。每逢手氣不好，多則十幾塊，少則五六塊輸給了人家。每當輸了錢，他的眼前就浮現出大山深處爹娘的愁容和期盼。他還沒有成家，底下還有一個挨一個的四個弟弟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