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父亲的远方

重庆 泥文

2014年01月21日16:38   来源:dafabet888经典娱乐场,dafa888官网网-中国dafabet888经典娱乐场,dafa888官网新闻网

父亲起得很早,他总是比山里的黎明起得早,比山里的太阳起得早。坐在屋门前那块用来磨锄头的石头上,缓缓地从衣兜里掏出那用塑料袋包裹起来的山烟叶子,一边慢慢地裹起山烟卷子,一边用眼睛看向屋前方那从山凹处一直延伸到远方的黎明前的夜空,这已成为了他春夏秋冬的习惯。我一直不知道他在望什么,但从他那竹筒做成的烟杆上冒出的光里,那被他一呼一吸而明明灭灭的火花里,他的眼睛里总有一种深沉的希望,那就是盼夜色再稀薄一点,他就可以捞起那把放在他身边的锄头,向他的领域进军,去纵横驰骋,去释放他怎么也释放不完的力量,因为我们兄妹三人是他力量生生不息的源头。

大多数时候,母亲这时已在灶头上忙碌,一个锅里煮着猪食,一个锅里煮我们的早饭。一根根稻草被母亲塞进灶塘,一根根茅草被母亲塞进灶塘,一根根树的枝丫被母亲塞灶塘。烟一缕缕升起来,一簇簇升起来,蹿上灶头的上空,从煤油灯的光上慢慢地四散开来,瞬间就弥漫了整个灶屋,而后是我们的卧室。

我和两个妹妹醒来,一般都是被这烟叫醒的。醒来的我们看着黑漆漆的房间,咳嗽几声后翻过身就又迷糊着睡去。但往往这时候是睡不着的了,赖在床上不想起来,这成了我和两个妹妹的专利。被母亲喊起来的时候,大都天还没亮,父亲已上坡多久了,我们不知道。看着冒热气的杂粮饭,我和两个妹妹揉着眼屎迷糊的眼睛,慢吞吞地吃完饭,而这时母亲也上坡去了。等我们再迷糊着睡了好一会儿,天也亮了,父亲往往这时候就该回来了,只听得他呼呶呶吃饭声,那阵势就像雨骤风急一样。

在父亲吃完了饭,嘴一抹,就又走出了门。这时就是他教训我和两个妹妹的时候到了,这么晚了还不走,你看人家宝儿,早就上学去了。要学他一样把成绩搞好。你们要晓得,学习是你们今后的希望,你们是我与你妈的希望。嫌粗粮杂饭不好吃,就得自己多努力。一分付出才会有一分收获。我们知道,父亲肯定是看到我们兄妹碗里剩下的粗粮杂饭了。

辛苦做来快活吃,这是父亲的口头禅。据他说是父亲的父亲传下来的“传家宝”,要我们也记住。我不知道父亲的父亲的容颜,在长大了听他们说,我还没来到这个叫桐麻园的村庄时,父亲的父亲就离开了这个家,去了另一个没能贫穷、苦恼、烦忧的地方。

父亲的父亲在世时,得了痨病,常年不能下地挣工分,父亲的母亲也身体瘦弱。父亲14岁就弃学开始与其他壮劳动力一样,抬石头,犁田,耕种。挣工分养活三个弟妹,撑起父亲的父亲没有继续撑下去的那块天。

这些年没听到父亲后悔过什么也没遗憾过什么。但他心里积压着的那块石头,我们都知道。在父亲16岁那年,正是最当兵光荣的年代,父亲的儿时伙伴就是那年去当兵的,后来转业到了兵工厂,真正的一家光荣了。父亲那年也去应征了,并且通过了考试。后来因为父亲的父亲不能挣工分,父亲的三个弟妹年幼,不能自食其力,无奈的父亲只能压抑住自己的梦想,继续为桐麻园的日子添砖加瓦。

父亲与母亲结婚后,就自己在桐麻园的后山上找回了几根木头,搭了一间茅草屋。从父亲的父亲留下的几间房子里搬出来时,父亲对父亲的母亲说,这几间房就留给弟妹们吧。那时父亲的两个弟弟也已成人,一个妹妹也能自食其力了。

在我的印象里,父亲是一个不安分的人,或许是那句“辛苦做来快活吃”的理念的支撑吧。成家后,父亲被生产队选为生产队分小组组长,在任小组组长的一年里,父亲不管怎么带领小组的生产队员忙活,年产量就是上不去,生产队摊分的粮食任务也无法完成。父亲发现其他小组也差不多,还有更差的。读过高小的父亲就开始琢磨其中的原因。他发现,不管自己怎么身体力行,带头干活,但大多数队员干活的积极性都不高。父亲想,要是这些田地都分摊到人头呢?分给他们自己种,再把生产队给的年计划上交的粮食摊分到人头,或许状况会有所改善。

父亲把自己的想法向生产队的队长说了,生产队的队长不敢应允也不阻止。于是父亲就按自己的主张擅自做了主,把田地分摊了下去。在第一季收割后,收成明显比田地没有分摊时多出了许多。生产队有了满意的收获,而其他个人也有了多余的收获填饱肚子。其他小组看到父亲带的小组在父亲的擅自做主后的收获,也开始了蠢蠢欲动。然而就在这时候,公社来人了,将父亲抓了起来,用绳子五花大绑。在那个时代里,土地是属于大集体的,是国有的,父亲的这种行为说大就大了去了,可以定你一个反革命,也可以说你是资产主义的肌瘤。

就在被关的第三天里,公社准备将父亲进行公审时,一道公文如天降福音般适时而来,也是给父亲的这次辛苦吹来了春风。田地真正下放承包到人头,宣布大锅饭的时代真正结束。而父亲回去后也就再也没有做小组的组长了。

桐麻园的天空在大锅饭结束后也如其他村社一样日渐红火起来,各人在各人的一亩三分地里薅刨耕种,原先那吃不饱穿不暖的日子渐渐成为了过去,茅草房从一间到两间,而后又从茅草房变为瓦房。父亲的房子也在跟着变,在这变的过程中他的后面有了我们兄妹三个,他的力气也就越来越大,干劲也越来越大。

父亲学做砖瓦时,我已懂得记事了。那是一个长期从事砖瓦制作和烧制的师傅到了我们生产队,闲不住的父亲就跟着跑前跑后,跑着跑着父亲就真的叫起师傅了,接下来一到农闲就跟着走乡蹿村去了。

后来,我们兄妹大了,都到了上学的年龄,为了能照顾家,父亲就不去走乡蹿村了。在家的附近挖了一口砖窑,从砖瓦毛坯到烧制出窑,都是他自己一手做到底。有时一窑烧制下来,烧焦了多半,或是一半不成功,父亲皱着眉头几天不说话。而后将那些不成功的瓦往自己房子需要的地方摆弄,自己的房子上摆弄不下了,就送给那些比较困难的邻居,至少可以不让他们的屋上漏雨。在此时,在物质上,父亲也感受到了一分付出不一定有一分收获的尴尬,但在精神上似乎收获了很多。所以,父亲也没有太多地纠结。

村里通上公路后,小山村的日子沾上了公路的喜气,一天更比一天红火,预制板楼房也在不知不觉中耸立在了山坡上,有与山坡试比高之嫌。我和两个妹妹也就长大了,长大的我们没能实现父亲的希望,也没能实现自己上大学改变命运的梦想。父亲的砖瓦经不起从城那边运来的火砖的冲击,不管是颜色还是质量,不得已的父亲只好放下了自己的手艺,从那些全家都出门打工去了的邻居手里,承包一些土地来耕种。说是承包就是帮着上交三交农税,其他的就不用再管了,多的收入就是自己的。尽管如此,可天公时时都不作美,父亲一年辛苦播种和耕耘下来,也没有多大的惊喜。

从学校里走出来后,看着那些出门打工的人过年过节回家,一身衣着光鲜。穿着小山村不能见到的,说着与小山村不一样的口音,提着与小山村不一样的礼物,尽管他们的脸上还有些许兴奋感压抑不住的苍桑。我和两个妹妹也不安分起来,相继走上了打工的路。

桐麻园的年青人,凡能跑得动走得脱的就都走进了城里,走向了异乡。桐麻园的房子越空越多,桐麻园夜晚的灯盏越亮越少,桐麻园的土地越荒越多。父亲从一家又一家手里接过他们的土地,父亲驰骋的疆域就更宽广了。

一个消息又一个消息从故乡传到我的耳边,这一季玉米收获了3000斤,这一季小麦收获了2500斤,这一季稻谷收获了4000斤……现在农税减免了,现在三交减免了,现在做别人的地什么也不用给了。

我听得出父亲疲惫的声音里充满了亢奋,我明白父亲在他一分付出一分收获里兴奋,但父亲的那句“辛苦做来快活吃”的话,我想他一定没有真正做出最后的兑现。他是辛苦了,但与母亲却一直都舍不得吃,舍不得穿。他们把血汗换来的粮食送进城里,换来零星的纸币安放于我们兄妹身上。

父亲是什么时候当社长的,我记不清楚。只记得,电线杆走进桐麻园时,他就已经当社长了。他在电话里告诉我说,我们也有电灯了,那高兴的话里充满了酒精的兴奋劲,就如那些年,我和两个妹妹在逢年过节时盼来一件新衣服一样。

机耕道下村的时候,我们队很多户人家都游移于异乡。因这条路是全民的路,为了响应政府的号召,得靠大家集资才能完成这条路。父亲一个一个地找电话,打电话与他们沟通,有的爽快地应下了,也很快地寄回了钱。有的口里应承了,钱却迟迟不到。有的说,我十年八年也不会回家住,修这条路我也享受不到。父亲与他们软磨硬泡,最后还是父亲说,我先想办法给你们垫付上。于是在年近60岁的父亲领头下,一个炮眼一个炮眼地凿打,一锄头一锄头地挖坡下坎,这条机耕道就进了桐麻园。

联社是基层改革后的一个大组,我们这个联社是原先的三个社合并而成的,父亲又光荣地当上了联社的组长。此时父亲已60岁了。我和两个妹妹时常在晚上打电话回家,都会听母亲说,父亲去联社的2队了,那里有两家为了鸡啄食了菜蔬吵了起来,他去调解去了。要不去了联社的4队了,今天上午他到村里开会说是有什么精神要传达,到现在还没有回来。

我们这个联社,是几个大山弯的一条脐带,都在一道山崖上盘居着,队与队之间的路走得快最少也得20分钟左右。我们这个队在中间。山路狭窄,多坎多岩,我和两个妹妹真担心父亲,本就瘦得不能再瘦了,走路早已没有了昔日的风风火火。慢得不能再慢的脚步,要是什么时候一个不小心滑倒在坎下或者岩下,那该怎么办?所以打一次电话回家,就叫他别做社长了。而父亲说,他不做了谁做啊,要不老的老,要不小的小。就是有能力的,他们嫌一年就那么1000来块钱的辛苦费太少。

桐麻园的人在一个一个地少去,父亲他们那一辈人,在我们这一代远离故乡时,比父亲老的比父亲小的,好像争着离开烟火似的。今年这个走了,明年那个走了,去寻一个极乐之地了,彻底放下了人间烟火的苍桑。而荒芜了的桐麻园,一丛丛草淹没了昔日热闹的山径。修起来的机耕道,也经不起时间的风雨冲漏,要不这里被塌下的泥石掩没,要不那里被洪水冲塌。这条路本就是每一个社员集资修筑的,对于后面维护的事宜一无所有。看着这条富民路的满目疮痍,父亲心疼了,这让出门在外的人回来时怎么走啊?

在三伏天,父亲时常用中午躲太阳的时间,一个人去用他老迈的的肩头清理。将那些垮掉的,塌下的,用撮箕一趟接一趟地来来去去,该补的补上,该填的填上,边沟该清理的清理。常说人老骨头绵,可父亲皮包骨头的身体,终究还是没能抵抗住伏天太阳的热情,他似乎不知道自己已不再年青,病倒了。这是去年正值稻子该收获的时节,看着人家的稻子被一个田一个田往屋里收割,父亲却在打点滴,人瘫软无力,母亲心慌了。在这收割的季节,收割就是与老天爷比速度,如果没抓住时机,就有可能一季的庄稼白种了。没办法的父母只好将自己的血汗钱拿出来,请其他人来挣。

父亲今年67岁了,67岁的父亲,似乎越来越有力了。他看不惯土地被荒芜,他用他的经验对一块块田地进行筛选,凡是好那么一点点的田地,他都不放过,加起来有近10个人的一亩三分地。我们兄妹每次说,你这么大的年纪了,不要做了,而他在电话里,用他那已关不住风的声音说,辛苦做来快活吃,这还不为了往后的日子过得更顺畅些。再说,我不做,你们在城里吃啥?那些与你们一样的人吃啥?这叫我们无语。是啊,这就是父亲吧嗒着烟斗看向远方的目光。

我们在用我们的方式为这个时代的建设添砖加瓦,而父母们在用他们的方式为这个时代添砖加瓦。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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(责编:吴斌、程宏毅)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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